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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十九、潛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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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噌”地一聲,張瀟從懷中拔出瀟字短匕,將孫令九節鞭削去一截,回手將劍柄用力甩出,瞿英閃避不及,大叫了一聲,捂著額頭轉過身去。

孫令呼喝一聲,揮舞半截殘鞭覆攻上前。與此同時,諸多羽林衛也沖到了張瀟身邊。

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,往往最能體現一個人的潛能和爆發力。出乎自己意料地,張瀟在短暫的慌亂後很快鎮定下來,雖然心臟和太陽穴還是突突亂跳,但反應和思考都比平時快上了許多。當即一腳踢飛腳下大刀,將孫令阻得一阻,劈手從身邊一個人手中奪下一把青鋼劍,舞成一個圈子,將幾乎刺到衣服的幾把刀槍劍戟盡數格開,縱身躥出人群!

瞿英不顧傷勢,幾步趕上,半邊臉已經被鮮血染紅。張瀟反手一劍刺去,不求傷敵,但求緩上一緩,使自己多一分逃生之機。誰知瞿英潛運內力,唰唰幾劍舉輕若重,將張瀟手中凡鐵斬為三截,又是只剩了一個劍柄,上面殘餘的劍身不足一寸。

張瀟暗罵一聲,奮力將那劍柄向瞿英擲去,轉身就走。瞿英有了前車之鑒,隨手挽了一個劍花,將那劍柄絞得向來路而去,反而襲向張瀟!

聞得背後風聲,張瀟伸手一撈,覆將劍柄握在手中,手掌立即觸到了一條大大的裂口,不由為之心驚,暗道:“這人的寶劍好厲害,真是無堅不摧!”腳下不停,飛快地繞到另一座宮殿後了。

瞿英和孫令並肩上前,繞過殿角,只見一片廣闊的空地冷冷清清,哪裏有張瀟的影子?

孫令道:“這人的身法,當真極快,不過幾步路的時間,竟然穿過了這麽大的一片空地!”瞿英沈聲道:“莫要多說,我們快追!”說著飛步而去。孫令叫道:“瞿大人,你的傷!”瞿英頭也不回道:“抓人要緊!”孫令怔了一怔,只得跟上前去,心想:“瞿大人真是忠君愛國的可敬之人!”。

張瀟急不擇路地向前趕著,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裏,他這才覺出今天的玩笑開得有點過火了。自己必須有勝無敗,敗就是死!而且必須勝的漂亮,否則比死還難過!之前他少年輕狂,急於求成,卻不想這皇家重地,竟然有不少高手,他連戰三人,只憑了心中一股銳氣,絲毫沒有顧惜力氣,如今折在瞿英劍下,心中一股氣先衰散了,才覺筋疲力衰。而且他手無兵刃,不知地形,惟有鋒利的玄鐵匕首,卻只能做防身之用,攻敵卻是不佳。四周盡是找尋自己的、全神戒備的大內侍衛,最要命的是自己動身前來之前,沒有告訴其他任何人,趙巨炎和張隨縱然再著急,也想不到自己跑到了什麽地方,更不會前來救援了。

話說本朝的文皇帝,雖是守成之主,但見識和作為均超其父祖。他在位的十三年裏,歸田於民,減輕賦稅,長城以南一派安詳寧靜,人民得以休養生息,國力迅速增強。太宗時期前來進貢的番邦鄰國只有四十六個,文皇帝時竟多達九十七個!文皇帝此人勤政簡樸,曾痛心於後宮的巨大花銷,下令後宮嬪妃、宦官、宮女、媵人若有思鄉者,每人賜銀十兩送其歸家。此令一出,偌大一個後宮頓時清了十之八九,文皇帝不憂反喜,此後再沒擴充過後宮,一應所需都有皇後和無家可歸或自願留宮的下人承辦,久而久之,竟成了定例,本朝天子即位以來,也從沒擴充過後宮。太祖定鼎之時,建造了方圓近百裏的一個皇城,如今大多宮宇殿閣都是樓臺深鎖,久無人居,也無人掌燈。

妙就妙在一個無人掌燈,給張瀟的匿蹤增加了不知多少方便,可這也只是躲得一時罷了。其實以皇城之大,張瀟縮在某個梁後或是檐角也不是難事,可閑置的宮殿都被牢牢鎖住,彼此之間又甚是空曠,根本無所遁形,四周不用說早被把住,等到天色一亮,被發現是遲早的事!

張隨說過“堅持下去,說不定在下一步就踩到了勝利的契機”,張瀟也不管別的,只是向人少的地方去。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種不甘心、不服氣:憑什麽別人能光彩照人、光華奪目,卻偏偏是我出師不利?難道我生在這個世界上,就是為了襯托張隨的偉大麽?

又繞了不知幾個圈子,身後的火光和喊聲越逼越近。忽然張瀟看到前面一間大房子亮著的燈火忽然熄滅了。張瀟心道:“天助我也!這房中既然有人,門窗一定可入,我只要動作迅速一點,他們便不一定能發現得了我,正是藏身之處。”心思已定,頓時縱身過去。身後追趕自己的眾兵衛中,沖在前面的幾個人,包括孫令在內,忽然大聲叫嚷起來,張瀟好生奇怪,可是無暇多想,一直向那大房子沖過去。

燈既已熄,房門自然緊鎖了。張瀟奮力撞去,滿擬著將那兩扇木門撞得粉碎,誰知那門一觸即開,原來是虛掩著的。張瀟深深跌了幾步進去,差點摔倒。他迅速穩住身子,與此同時借依稀的火光看清了房中布局,而後立即飛起一腳,將地下一只矮榻踢出窗外。他務求一擊奏效,使力極大,窗欞被擊得粉碎。張瀟正要縱身而起,藏在房梁後面,卻忽然一陣頭暈——原來是肩胸之上的那條傷口流血過多了,在這緊要關頭身體竟然不聽使喚起來。

張瀟咬咬牙,腳尖輕輕點地,以小碎步快速挪到屏風後面貼墻而立,半個身子隱在窗簾裏面。這屏風後面是一道門,想來裏面該是臥室。房子的主人應該已經歇息了,不知看到自己沒有。張瀟暗暗祈禱他因為一時害怕,將頭埋進被子裏面,同時也心存一份僥幸。他的動作很快,雖然失血過多,但在這麽昏暗的光線下看清他的來去也不是件輕易的事情。

瞿英和孫令叫道:“臣冒犯該死!”腳步卻不停,一先一後沖進房中,其他人卻在房外不敢進來。這房間裏住著的,好似是個大人物。

一個人影從窗下的桌邊站起。張瀟吃了一驚:“我只道房中人已經上chuang歇息,桌邊怎麽還坐著一個?他的氣息我竟然感覺不到?”

那人走到屏風旁邊,伸手拉過,將那扇木門連帶張瀟嚴嚴實實地擋住,房中燭光這才再度燃起,原來那房子主人是個同張瀟差不多大的年輕人,在桌邊點燈的,卻是個小宦官。瞿英同孫令跪下叩頭道:“冒犯皇上龍威,臣等該死!”

張瀟心中震駭無以覆加——那年輕人原來竟是當今天子!怪不得剛才眾人一同喧嘩,原來是怕自己傷了皇帝!

小皇上淡然道:“不妨事,兩位卿家請平身罷。朕本以為熄了燈,那賊人便不會前來了,卻不料怕什麽來什麽。呶,他見房中有人,又從窗戶躍出去了,你們快去追拿吧。”

瞿英走到窗邊看了看,道:“臣遵旨。”說完也縱身從破碎的窗框中躍了出去,叫道:“這裏有血跡,隨我來!”孫令走出兩步,回身道:“皇上的鎮定從容,真是讓微臣敬佩的五體投地。微臣這就讓人來換個窗框。”小皇上打了個哈欠道:“明日罷,朕今晚困了,這個大洞讓小賴子拿棉被遮一下就好。瞿總管受了傷,你快去助他擒賊!”孫令奉旨去了。

小皇上走到門外,見諸多羽林衛繞過房子,盡數追隨瞿孫二人而去。他關門回房,道:“小賴子!”那個眉清目秀、只有十五六的小宦官很麻利地扯起一張棉被搭在窗戶上,權且擋住寒風。小皇上道:“小賴子,你出去睡罷。”那小賴子臉色蒼白,好像極其擔心似的,眼光往張瀟處動了動,卻又不敢去看。小皇上拍拍他道:“去吧。”小賴子點點頭,倒退著出去了。小皇上待他出門,才道:“出來罷。”

張瀟左手將屏風拉開一條縫,艱難地走了出來。為了防止血跡暴露自己的行蹤,他的右手貼在胸前,盡量按緊創口,鮮血已經流了將近一捧。小皇上皺皺眉頭,看看四周,道:“慚愧,我這裏竟然沒有包紮之物!”忽然他眉頭一揚,好似想起了什麽,脫下外套,除去內力,又將外套穿上,把薄薄的貼身綢衣撕成長條,親自給張瀟包紮傷口,只是很小心地,沒有把張瀟身上的血跡沾染到自己身上。若是事後被發現衣服上有血跡,那麽不用說他這個沒有實權的皇上也有大麻煩。

張瀟甚至能嗅到他衣服上的檀香,心裏怦怦亂跳,好半天才鎮靜下來道:“你……不怕我是來取你性命的麽?”小皇上道:“你不是。”張瀟奇道:“你憑何判定我不是?”

小皇上包紮完畢,站起身微笑道:“你來皇城有何貴幹,我並不知曉。但你若有心行刺,瞿總管是不會放你進來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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